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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聿帝身子猛然顿住,不可置信地回头望着她,眼中通红含煞。他压根没想到宋清羽竟敢出言威胁他,盯了宋清羽片刻,忽而怒极反笑。

    “你在威胁朕?!好,很好!朕可真是养出了个好女儿!”

    宋清羽被聿帝这般狠厉地看着,不由有些发怯,但话既已出口,便收不回来,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父皇,儿臣没有这个意思,儿臣只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您方才也说了,宋清欢没有理由陷害母嫔和杨复,那请您也想一想,母嫔又有什么理由与杨复……呢?”

    她脑子蒙圈了这么久,这会说出的话总算是说到一些点子上了。

    聿帝冷笑连连,“杨复年轻力壮,又体贴小意,自然比朕要好。就这一点,难道还需要其他什么理由吗?”

    是啊,古往今来,后宫中的妃嫔与人偷情,无非是不甘寂寞欲求不满罢了。

    一想到这,聿帝便恨得牙痒痒。

    聿帝素来自傲,眼底揉不下沙子,宋清羽这话,反而正好戳中他的痛处,心中早已火冒三丈。

    偏生宋清羽还没听出他话语中沉沉怒意,依旧揪着这话不放,“父皇,母嫔对您的心日月可鉴,您为何如此不相信她?分明是有人想要陷害母嫔,将杨复打晕了扔在母嫔榻上。”

    宋清羽泪水涟涟,心中绝望不已。

    她虽然坚持母嫔和杨复没有发生什么,但昨晚的情形,至今仍历历在目,她没办法自欺欺人。

    她自己下的药,药效有多重她自然知道。而且,她怕宋清欢紧要关头仍能保持清醒,不光派人在鸢尾百合上动了手脚,而且在房中燃着的沉水香里又加了些催情和催眠的东西。

    便是再贞洁的女子,在这三重催情药的作用下也会变成淫娃荡妇。

    而杨复,虽然一开始并未被下药,但在那房中待久了,自然也会欲火焚身。

    两人干柴烈火,哪还管得了其他?只是凭着身体的本能交缠在一起罢了。一番云雨过后,又沉沉睡去,直到被她的尖叫声吵醒。

    她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处在悔恨交加的状态中。

    如果她没有下那么重的药,甚至如果她当时没有拉着宋清漪去映雪宫,事情是不是还有些许挽回的余地?

    聿帝只是冷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宋清羽。

    对他而言,荀美人和杨复到底有没有行那苟且之事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二人赤身裸体睡在了一张榻上,而且还被那么多人瞧见。

    这种公然给他带绿帽子的行为,是对他权威的一种赤裸裸挑战。

    想到这里,已是不耐,面色一沉,冷冷地盯着宋清羽,“既然你不想去和亲,朕就成全你。本来荀雅大可不必死的,只是她养出了你这么个好女儿,朕觉得,她似乎也没有继续活着的必要了。至于荀家,教女无方,当判连坐之罪才好!”

    听了聿帝这毫无情绪起伏的话,宋清羽脑中一空,颓然跌坐在地。

    她没想到,自己求情求情,不仅没有帮到什么,反而帮了个倒忙。

    为什么?!

    她盯着聿帝嫌恶而冰冷的眼神,心头一阵绝望涌上。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讨得父皇的欢心?

    宋清漪生来便是天之骄女众星捧月,便是宋清欢,最近也渐渐得了父皇宠爱。唯独她,似乎无论怎么做都是错!就因为她没有一个得宠的母亲么?!

    想到离奇失踪的青璇夫人,心中的恨意蹭蹭蹭往上冒。

    凭什么宋清欢的母妃跟人跑了还能好好活到现在,到了她的身上父皇却丝毫不留情面?!上苍为何如此不公平?!

    心里到底不平衡,又不是懂得忍辱负重的性子,嘴一张就要问了出来,“那为什么青……”

    话未说完,一直默不作声的钟怀忽地上前一步,朝聿帝行了个礼道,“皇上,您消消气,安阳帝姬也是一时情急才说出这般赌气的话,您切莫放在心上,保重龙体要紧。”

    被人蓦地打断要说的话,宋清羽心中十分不爽,狠狠地瞪了钟怀一眼。刚要继续方才的话,却感到聿帝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愈发冷冽起来。

    聿帝朝前一步,微低了头,眸色幽深中带了狠戾,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宋清羽,一字一顿,语声冰冷,“你想说什么?”

    宋清羽不由打了个冷战,终于反应过来,一阵后怕涌上。

    宫里人人都知青璇夫人是父皇的逆鳞,自己这个时候再提起,岂不是找死?!若非钟怀打了个岔,自己这会,说不定已经被父皇派人给拖下去了。

    她不知道方才父皇到底有没有听清楚那个“青”字,但她十分肯定,一旦自己第二个“璇”字一出口,自己和母嫔,大概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一阵不寒而栗的感觉传遍全身。

    强忍住心内的委屈和害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望着聿帝哭得肝肠寸断情真意切,“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只是……只是不想母嫔蒙冤,并没有成心气您的意思,请父皇恕罪!”

    说着,为显诚意,一下一下在冰冷的地上磕起头来。

    聿帝心中的愤怒已达到顶峰,对于宋清羽迟来的示好并不领情,刚要再斥,却忽然觉得心脏一阵绞痛,身子不由地踉跄了一步,要说的话也生生堵在了口中,只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钟怀一见情况不对,吓了一跳,忙上前搀扶住聿帝,一面轻轻拍着后背替聿帝顺气,一面搀扶着他到软榻旁坐了下来。

    聿帝素有心绞痛的顽疾,平日里瞧着倒还好,可若气狠了,这病便会发作,也无甚根治的办法。

    方才钟怀之所以硬着头皮打断宋清羽的话,就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她此时若提起青璇夫人,不光宋清羽自己会遭殃,聿帝也一定会暴怒发病。没想到他制止了宋清羽要说出口的气话,聿帝还是被她方才的言行给气到了。

    宋清羽原本等着承受一场狂风暴雨的责骂,忽的听到头顶哑了口,抬头一瞧,正好撞见聿帝面色惨白的模样,登时吓坏了。

    聿帝要强,这病虽是顽疾,但平日里只要调养得当,并不会轻易发病,所以知之者甚少。只有钟怀等几个近身服侍的奴才知道,皇后那边或许也知道一些,宋清欢是有一次正好撞见聿帝发病,除此之外,宫里没有多少人知晓,宋清羽也是断断不知情的。

    对于聿帝有顽疾一事,宋清羽从来想都没想过,毕竟聿帝在众人面前一直是精神百倍的模样。这会子见他突然脸色煞白,还以为他被自己气出什么病来了,一怔,顿时慌了神,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她如今的处境本就岌岌可危,若再将父皇气病,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打了个寒颤,忙跪着朝前行了几步,扑到聿帝脚下,晃着他的袍角哭得肝肠寸断道,“父皇,您怎么了?您不要吓安阳,安阳不是故意的!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聿帝本就心里难受,再被她这么一晃,顿时觉得气都提不上来了。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她,眉眼拧作一团,面露痛苦之色。他想开口斥责她,却像被人掐住了喉咙,早已失了声,半晌没有挤出一句话来。

    他这病,就是急不得气不得,越气越急,那口气就越提不上来。

    钟怀在他身边伺候多年,深谙聿帝的心思,见此忙躬了身,在他耳边低低劝道,“皇上,您何必为此气坏了身子。若您当真大张旗鼓地发落了荀美人和荀家,世人怎会不起疑?依奴才愚见,既然安阳帝姬已经认了错,您不如就顺着这个台阶下了,暂且让荀美人在冷宫里待着。否则,明日便是各国使团启程的日子,若安阳帝姬这时耍性子不嫁,凉国那边您也不好交差不是?”

    这若换了旁人,是断不敢说这番话的。

    但钟怀在聿帝身旁伺候多年,不仅深谙帝心,而且颇得信任。所以有时旁人不敢说或不愿说的话,他却有这个胆量说出。

    听了钟怀的话,聿帝剧烈起伏的气息果然平静了些许,脸色也没有那么痛苦起来,眼中闪过一抹沉思。

    他的身子虽然不适,但神智却是清明。

    钟怀说的话句句在理,他又何尝不知?如果宋清羽当真这个时候闹脾气不去和亲,凉国那边,他确实没办法交代。毕竟,有沈初寒遇刺一事再先,若和亲再起风波,以沈初寒阴晴未定的性子,两国之间的关系会发展成怎样谁也没法预料。

    他方才不过是气极了才说出那番狠话。

    在他看来,宋清羽不仅忤逆了他的意思,竟然还敢拿和亲要挟自己,这实在是对父纲皇权的一种蔑视,这叫他如何能忍受?

    只是……眼下这种多事之秋,也只能暂且咽下这口气了。左右等宋清羽嫁了,荀雅和荀家还不任由自己揉捏?

    这么一想,心中好受些许,终是阖了阖双眼,面露疲色,身子躺在软榻上软了下来,对着钟怀挥了挥手。

    这是将钟怀的话听进去,让他自行安排了。

    钟怀会意,朝着聿帝躬身一礼领命,然后看向地上抽抽搭搭哭得凄惨的宋清羽,“殿下,您快起来吧,皇上已经原谅您了。这会子皇上身体有些不适,您先回宫,这里有老奴照料便是。您啊,就好好回宫准备明日启程事宜吧。”

    明日就是各国使团启程归国的日子了,宋清羽再在这里抽抽搭搭牵扯不清,明日还如何启程?若顶着两个肿成桃子的眼睛上路,丢的,还不是聿国的脸?

    宋清羽瘫坐在地,呆呆地望着钟怀,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钟怀只得看向两旁的宫女,示意她们将宋清羽搀扶起,又压低声音恭谨劝了几句,“殿下,您素来明理。皇上最近因招待三国来使之事忙得焦头烂额,这个时候,您就不要再给皇上添堵了,否则,最后吃亏得还是您自己不是?”

    宋清羽虽然对钟怀的话不以为然,但也知晓他是父皇的心腹,得罪不得,止了抽泣,朝他扯了扯嘴角,仍有几分不放心,“那我母嫔……?”

    “殿下放心吧,皇上既答应了不会取荀美人的性命,便不会食言。眼下殿下要做的,就是安安心心地回宫准备明日启程的事宜,只要您不再惹得皇上不快,荀美人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宋清羽眯了眼眸,看一眼软榻上扶额而坐的聿帝,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有多说,只行了一礼,“父皇,那儿臣先告退了,您好好休息。明日,儿臣会安安分分启程的。”

    说罢,顿了一瞬,转身而去。

    钟怀忙示意人跟了上去。

    等到耳边的脚步声渐渐走远,聿帝才疲累地睁开双眼,眼中有一抹嫌恶的寒芒一闪而过。

    “皇上,您喝口茶消消气。”钟怀奉上一盏热茶,小心劝道。

    聿帝“嗯”一声,一手接过茶盏,一手揉了揉心口。

    一口茶下肚,钟怀又体贴道,“皇上可觉得好些了?”

    聿帝将茶盏放回一旁的高几上,目色却仍是阴沉,也未回答钟怀的话,眉头拧作一团,露出不适的神色。

    “要不……奴才去请太医来看看。”见聿帝眉头越皱越紧,钟怀心知他心口仍是难受,开口提议。虽然那些太医对聿帝这顽疾一直束手无策,但开几副平心静气的药方子来给聿帝服下也是好的。

    “不必了。”聿帝烦躁地拒绝。

    这些太医,一个个全是饭桶。看了这么久自己的病还丝毫未有好转,让他们来再看又有何用?不过是越看越烦而已。

    钟怀知道聿帝这个时候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多劝,呐呐应了。

    聿帝目色沉沉望向他,“安阳那里,你派人再给朕盯着些,一定要让她安安分分地离开聿国。”

    “是。”钟怀应了,唤了人过来伺候聿帝,自己则赶紧下去安排。

    聿帝转头朝窗外望去。

    恰巧此时飘来一片流云,将刺眼的阳光遮住,窗外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聿帝盯着院中那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瞧了片刻,终究是静不下心来,强撑着直起身子,让人召了鸿胪寺卿进宫,询问明日各国使臣预备启程的情况。

    *

    瑶华宫。

    眼见着摆在宋清欢面前的午膳半点未动,晴儿和珑儿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担忧地朝宋清欢望去。

    这都一上午了,殿下还是一言未发,传上来的午膳也是碰都未碰,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分明早上起来时还好好的,用早膳时摔了碗粥,就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了。

    又呆愣了片刻,珑儿终究是忍不住,上前两步,瞅着宋清欢的脸色小心翼翼开口道,“殿下,可是这午膳不合您的胃口?要不……奴婢叫人撤了再重做?”

    宋清欢似蓦地从沉思中醒过来,长睫一眨,眼中朦胧似雾,轻飘飘地望了过来。瞧见珑儿眼中的忧色,她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摇摇头,“不用了,本宫没有胃口,都撤下吧。”

    珑儿一急,“殿下,您早膳也没吃呢,再不吃午膳……”

    话音未落,便见宋清欢眉头一蹙,似心烦意乱得很。

    晴儿忙拉了拉她,示意她不要再多说,以免更加惹得宋清欢不快。

    珑儿只得堪堪闭了嘴,眼中忧色更甚。

    晴儿唤了人将桌上的碗碟都撤下,觑一眼宋清欢的神情,斟酌着问道,“那……殿下可要午睡?”

    宋清欢摆摆手,头也未抬,“你们都先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先静一静。”

    晴儿和珑儿无法,只得福身应了,出了偏殿候着。

    宋清欢虽然现下瞧着神情还算平静,其实心中已翻涌了一个上午。想到自己的猜测,心跳又忍不住加速起来,噗通噗通似要跳出胸膛。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千方百计想要避开沈初寒,却不曾想,上苍给她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

    昨夜。

    沈初寒是真的来了星月殿。

    她是真的吻上了沈初寒。

    而沈初寒,也真真切切地唤了她阿绾。

    阿绾,这个名字,在她刚穿越来时的记忆中,也只有模糊的印象,隐约记得是母妃给她起的乳名。除了母妃,似乎从来没有人这般唤过她。

    后来她问了重锦。

    重锦叹口气,证实了她的想法。阿绾,的确是青璇夫人给她起的乳名。只是这其中有怎样的故事,为何取一个“绾”字,重锦却没有多言。

    绾,绾住君心?共绾同心结?

    眼前一晃,闪过前世零碎的片段,

    龙凤烛台上红烛高照。

    大红喜被,红得有些刺目。

    门被人从外推开,进来的,是微醺的沈初寒。

    他脚步略有虚浮之意,行到榻前,伸出两指勾起宋清欢的下颌,微倾了身子,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面颊上。

    他盯着她明亮如星辰的眼睛,轻柔地在她耳边呢喃,“日后,我该唤你娘子了。”

    “阿绾。”宋清欢凝视着他黝黑如墨玉的双眼,脱口而出。她甚喜“绾”这个字,总觉得细细念来,唇齿间有种难以言说的缱绻。

    母妃已经不在,那么,便由最亲密的人唤自己这个名字吧。

    “嗯?”沈初寒尾音微扬,似未听清。

    宋清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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