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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墨母子闻言都不约而同地看着玉娘。

    玉娘想説什么却又像是碍于什么终没説出口。

    宋慈説:"按常理对此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玉娘事先已经知道其夫在此被害。换言之這正是她事先与凶手商量好的。"唐书吏的螳螂脑袋挺得笔直。

    宋慈走到吴淼水的跟前"吴知县你正是按此常理推断玉娘是通奸谋夫的对吗?"唐书吏着急地説:"不不這是小吏最先看破的。"吴淼水气急败坏地斥道:"你自己老婆偷奸养汉却找旁人泄气大堂上还轮不上你多嘴!"宋慈一笑:"不管唐书吏是确有高见还是另有隐衷贵县当初不仅认同了唐书吏的高见还的确以"谋杀本夫"之嫌疑而将玉娘缉拿归案。"吴淼水不得不承认:"呃……当时的确按常理……"宋慈走到王媒婆面前"无独有偶正在吴淼水对玉娘心生疑团之际陪玉娘同去江边认尸的王媒婆又脱口道出一个与此案至关重要的秘密——或者説這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否则王婆婆又何以知道——王媒婆説出的那个所谓的秘密就是三日前有人曾扬言要杀了王四娶玉娘。這样一来一桩奸夫淫妇通奸杀人的案情便顺理成章了而奸夫淫夫不用説就是這位扬言要杀了王四的曹墨和玉娘。"曹墨大声説:"王四是我杀的与玉娘丝毫无关。"吴淼水已被宋慈的推断搞得心烦意乱:"大胆曹墨竟敢如此咆哮公堂该当何罪?"曹墨毫无惧色:"该当何罪不早判了死罪了吗?"玉娘忙劝曹墨:"曹大哥你先别着急且听宋大人往下説。"宋慈环顾四周:"大家还想往下听吗?"堂下顿时一片肃静。

    宋慈继续道:"那好宋某就接着説。确定了奸夫淫妇案子似乎一目了然。

    什么取证检验、问审勘察在吴知县看来都没那个必要了重要的只是人犯尽快招供画押可成全他三天破一桩杀人命案的政绩。正是因为吴知县建功心切以至于连玉娘何以能在三丈之外认出王四的疑问也忘了问一问。吴大人可是這样?"吴淼水支吾道:"当时卑职是按常理推断便……"宋慈説:"可你却忽视了玉娘与死者王四是一对恩爱夫妻夫妻之间有比旁人更易相认的特征這不也是常情常理吗?其实玉娘站在三丈外就一眼认出丈夫王四凭的正是他丈夫身上有一样旁人并不知情的特征。"吴淼水急问:"什么?""王四的一只脚上有一个骈指而从水中捞上来的尸体显然不会是穿着鞋的。玉娘对此你能为宋某作证吗?"玉娘点头説:"我当时正是先看到了四郎的骈指认出来的。"吴淼水不解:"宋大人是怎么知道的?""道听途説。恰好宋某别无所长独好记性。除宋某之处想必曹公子也是听别人説起过的。"曹墨似乎记不起来:"嗯?我……"王媒婆説:"你忘了老身当时对你説过的。我説人家王四就是有福气连脚趾也比旁人多长一个。"曹墨恍然道:"哦王妈妈是对我説起过的。"宋慈説:"其实同样的话王婆婆在公堂上对贵县也説过遗憾的是知县大人对如此重要的一个细节居然充耳不闻。"吴淼水强词夺理:"宋大人可卑职对此案最后的判定并非是通奸杀人而是曹墨蓄意谋杀。"宋慈突然把声音提高了一倍:"对這正是宋某要从鸡蛋里挑的第一根骨头!你先以情杀案将奸夫淫妇捉拿归案后又自己否定通奸杀人放了玉娘而判曹墨以大辟之罪案情完全变了如何变的?换而言之既然不是通奸害命那么曹墨蓄意谋杀的动机何在?"吴淼水辩道:"曹墨生性风流见了玉娘貌美顿生夺妻之心他想杀了王四使玉娘成为一个寡妇然后再请王媒婆玉成其好事难道這不是他的动机吗?"宋慈説:"就算曹墨确有杀人动机可他是否就有了作案杀人的时机和条件?這便是宋某今天要从鸡蛋里挑的第二根骨头!"吴淼水直冒虚汗。

    宋慈回到堂上取出一张画有从王婆瓜店到河西村口的线路图指着图上所示道:"不妨按此图来看曹墨与玉娘第一次邂逅的那个雨天究竟能干些什么?当时玉娘在王婆瓜店买好甜瓜刚一出门雷雨骤然而至。玉娘冒雨从瓜店回家风雨中不慎摔倒曹墨一见便冒雨上前扶起玉娘帮她捡起散落的瓜果。曹墨见玉娘扭了脚伸手欲扶而玉娘碍于男女大防拒绝了曹墨自己扶着墙进了家门如果説仅在雨中那么点时间曹墨便心生杀王四而谋娶玉娘之心那么他必须立即朝东方快跑!"大堂上。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着宋慈。

    宋慈接着説:"也就是説在倾盆大雨中泥泞山道上他须得一口气奔跑十几里地才有可能在天黑前赶到你们认为是王四被害的案发地河西村口的堤岸上伏击被害人。"底下有人开始小声嘀咕了。

    宋慈缓了口气继续道:"然而事实上曹墨并没有像宋某描述的那样往东去伏击杀人。而是往西走了又回到了王婆瓜店……曹墨王婆当时可是這样?"曹墨、王婆异口同声:"正是這样。"宋慈又问:"吴知县如果曹墨起了歹意欲杀王四却又回到王婆瓜店去干什么?"吴淼水愣了一下:"這有何难解因曹墨并不认识玉娘的丈夫王四回瓜店是为了向王婆打听王四其人。"宋慈大声説:"説得好!曹墨王婆你们二位当时一个如何打听一个如何告之从实再説一遍。"曹墨説:"当时我确实问过王妈妈玉娘的丈夫是谁。"王媒婆説:"我説玉娘的丈夫叫王四。曹墨便説——"曹墨拧着湿衣説:"一个城里住什么王四王八的我怎么不认识?"王媒婆説:"這是城东你家住城北不认识的人多着呢。""王妈妈你帮本公子传个话过去就説本公子愿出一千两银子让那王四把老婆让于我。""哼你就是出一万两黄金也休想夺人之爱!""那我干脆半道上去把王四杀了再娶玉娘为妻。""哼读书人説话不怕咬了舌头。你要有胆量杀人老婆子三天便把玉娘送到你府上。""轰"地一个炸雷王婆赶紧捂嘴……

    王媒婆抽了自己一嘴巴后悔不迭"真不该説那遭天雷打的笑话!"宋慈走到曹墨跟前"然后你便离开王婆瓜店冒着大雨一口气狂奔十里泥泞山道赶到案发地点将王四刺杀抛尸江中可是這样?"曹墨不解:"呃……"吴淼水喜形于色:"宋大人推断得丝毫不差曹犯对此一直是供认不讳早有供词在案。"宋慈猝然变脸"啪"地将案卷甩在吴淼水面前的案桌上"一派胡言全是伪证!"吴淼水脸色"刷"地变得煞白。

    宋慈大声道:"其一曹墨既然垂涎玉娘美貌意欲得之而起杀心又怎么会将杀人计划告知他人?其二虽然向王婆打听过玉娘丈夫可并未细问王四的形貌特征连欲杀之人是何模样都不问清楚又凭什么杀人?其三从王婆瓜店到案发地足足十里之遥吴知县莫非忘了那天你我同去河西足足两个多时辰更何况一年前的案发日暴雨倾盆狂风大作道路泥泞凭他這么个文弱书生的两条腿何以能够在天黑之前赶到案发地截杀王四?如上三点足以证明曹墨既无作案条件更无杀人时机這份供状不是伪证又是什么?"吴淼水差点闭过气去好一会儿才出得声来:"這……宋大人一番推断虽然精彩绝伦却也不无牵强卑职不敢苟同。"宋慈説:"那就请贵县不妨也挑挑宋某的骨头。"吴淼水强词夺理道:"从曹犯遇见玉娘见色起意萌生杀人之念到王四浮尸江中被人打捞上岸时隔整整三个昼夜只须将作案时间延缓一夜半日曹犯杀人的时机和条件岂不全有了吗?""不!王四绝不可能死于第二天。""也未必就那么确定。"宋慈又唤:"玉娘。"玉娘应声:"民女在。""你丈夫王四何日离家?""六月初六就在那个雷雨天的一大清早。""出门前他对你如何説来?""家夫再三説当天下午一定赶回来亲手给我做寿面的。"王媒婆忙説:"是的是的。那天玉娘来我店里买了好几个甜瓜説是等她四郎回来吃的……"吴淼水心烦气躁地喝斥王媒婆:"宋大人没问你话谁让你多嘴!"王婆顿时蔫了下去。

    吴淼水説:"宋大人那王四当时虽然説当天赶回可为什么事耽搁了延误了归期也未可知。"宋慈説:"能证明王四被害日期的还不止于此。""还有什么?""据此案尸体验状上所记载的尸体**程度尸体在水中浸泡至少在三天以上。因此王四必定是死于当天的返家途中。"全堂鸦雀无声。

    螳螂脑袋大汗淋漓地埋头作着笔录边录着边轻声赞叹:"精彩精彩……"捕头王率众捕快进入河西村引起一片狗吠声。村民们见来了一帮公门差官既好奇又怕事地远远地观望着。

    捕头王等来到一所大概算是全村最体面的民宅前让带路的上前敲门。

    门开了里正谭小探头一见来人霎时变了脸色:"啊各位差官有……

    有什么事吗?"捕头王问:"你忘了提刑大人説过让你随时听候传唤吗?""正是谁让我大小也是个里正呢。"两个捕快上去"哐啷"一声给他上了链拉起就走。

    里正大呼小叫起来:"哎……各位差官大爷误会误会呀。我是报案的又不是作案的你们凭什么锁我呀……"村人们见状便小声议论开了。

    "早知這小子是雁过拔毛的势利小人果然有這一天。""当一个屁股大村子的里正品字还缺两张口呢平时就盛气凌人。""這叫粉刷的乌鸦白不了多久。"大堂上吴淼水已是大汗淋漓。眼珠子转了半天才又想起一件重要的物证来:"依宋大人所见曹墨是清白无辜的那么這件血衣又作何解释?"宋慈大声説:"好问得好。贵县拿這件血衣当做曹墨杀人的物证而宋某最初确定此案必有冤情的也正是因为這件血衣!"全堂人都为之惊愕。

    他缓缓走到曹母跟前"這位老妈妈你为儿子這块心头之肉守寡三十年一番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也无须人言了。宋某记得您老説过在三十年中连一个指头都没舍得打儿子一下因为儿子是娘的心头之肉啊。"曹母听了這番话呜呜地哭了起来。

    曹墨听了也止不住泪水直涌:"娘都怨儿子戏言惹祸害娘遭罪孩儿不孝啊。"吴淼水恼怒地説:"宋大人您……您這是唱的哪出啊?"宋慈一抖衣物平铺于地道:"手握生杀予夺之大权的知县大人难道真的看不出来?""這……请……请宋大人赐教。""其一案发日下着大雨如果這确是曹墨行凶时所穿的衣物血迹必然是边缘模糊而這块血迹分明未经雨水;其二如果這血迹是行凶时所溅溅血必定或是在身前或是在身后而這件血衣前后襟上的两块血迹一色相印分明是人为滴上鲜血所致。"宋慈边説边掀动衣物作着演示。"其三那便是曹母期望有朝一日能得申奇冤而故意留下的破绽!"吴淼水分明没有了底气"大人所言卑职不甚明白。""本官问你此案发于何时?""去年盛夏呀。""可這件在盛夏时节行凶杀人时所穿的血衣却是一件厚重的锦缎秋衣!"吴淼水哑口无言汗流如注半天才大着舌头从喉咙底下冒出几个字来:"這……难道……莫非……"他把目光投向了曹母。

    宋慈大声説:"你没有猜错正是這位白发慈母为证明儿子杀人伪做了這件血衣。""這太不合情理。她为什么要這么做?""這正是本官要问你的!"吴淼水几乎站立不稳仍作最后的挣扎:"即便這样可……可曹墨对此供认不讳那供状上的可是他的亲笔画押。""這画押的确出自曹墨之手可這里又有了一个极大的破绽!""什么?"宋慈转向曹墨问道:"你原是个风流倜傥的书生并无残疾在你府上宋某也亲眼见过你那一手妙笔丹青可在這供状上你为何不用习惯的右手却用你的左手画押?"曹墨苦着脸示其残臂:"您看……"宋慈大声説:"对!因为画押时他的右手已经废了!怎么废的?是知县大人建功心切不惜以严刑逼供迫使曹墨屈打成招——"吴淼水高坐大堂对堂下曹墨道:"怎么样本县已经为你过了多次堂了你还是招了吧否则再让你受些皮肉之苦连本县都有些于心不忍了呀。"曹墨説:"我……我不是已经説了吗?你……判我死罪吧。""胡説!本县向来是重证据的清官没有杀人物证本县焉能判你死罪?""我求生无望难道……难道求死也不成吗?""住口!照你説难道是本县冤枉了你不成?""天……天知道哇!""都這样了你还敢对本县耍刁。看来你受皮肉之苦都上了瘾了。那好本县成全你来呀与我夹!"四大汉如狼似虎地上前一夹只听得曹墨一声惨呼又昏死过去。

    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曹墨被衙役们用一块木板抬着行走在街头路人见之惨不忍睹。走过那条熟悉的小巷时门板上的曹墨那双毫无生气的地眼睛居然亮了起来。

    门板抬到曹母的床前。曹母看儿子這副惨状滚下床来:"我的儿呀你怎么会成這样呀?让他们打成這样娘怎么不心痛死呀……"曹墨哭诉着:"娘啊儿到這步田地生不如死呀。"曹母向衙役跪下哀求道:"各位差官老爷你们跟县官説説求他不要打我的儿子了。就让老身去代儿子受吧。我求求你们了。"为首衙役者:"老人家要你儿子免受活罪不难只要找到那件血衣案子就可结了就不会再受這活罪啦。"曹母不解地问:"什么……血衣?"曹墨説:"娘反正交出血衣孩儿是死罪交不出血衣孩儿是活罪死罪都得受。与其説被他们活活打死倒不如干脆……"曹母痛心不已:"墨儿你莫説莫説了……""娘您要是心疼我這不孝之子就帮帮我帮帮我吧。娘孩儿实在是受不住了呀娘……"曹墨扑入娘的怀里痛哭。

    衙役劝道:"老人家只要曹墨交出血衣早日定案知县大人兴许能免他一死没有血衣案子结不了免不得要一次次过堂……"曹母明白了用手捧起儿子的脸看着儿子那充满乞求的目光默默点头:"墨儿为娘明白了。"她走进里间又返身插上了门闩从衣箱里取出曹墨的一件干净的绸衫想了想又换了一件缎袄子铺于桌上。瘦骨如柴的老手颤颤抖抖地抓起一把剪刀又捋起一条细如麻杆的手臂。曹母面部一紧剪刀在手臂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慈母的鲜血和着泪水点点滴滴洒在锦缎袄子上。

    堂前的衙役等久了"嗳曹墨你把血衣藏哪儿了你娘怎么老半天还没找出来呀?"里间的房门终于开了曹母脸色苍白捧着一个包袱走了出来。她将包袱交给衙役后回到儿子身边"墨儿你从小没有离开过娘你记住要是县官老爷言而无信的话娘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曹墨挣扎着从担架上爬起来给母亲下跪:"娘你生儿养儿几十年孩儿此生却报答不了了。娘孩儿下辈子不再投胎做人做牛做马报答您今生的养育之恩……"曹母"啪"地扇了儿子一个耳光:"住口!你记住!来世你还要投在娘的怀里还要做娘的儿子下辈子娘不会再让儿子受這样的苦了。各位差官有劳诸位回去路上把我儿抬得稳一点让我儿少受些苦痛。老身拜托你们啦。"边説边给衙役们塞着碎银。为首的衙役摊着手掌看了看那把碎银又抬头看了看這位白发慈母不禁眼圈骤然红了起来他一把将那把碎银子拍在了曹家的饭桌上一挥手道:"回衙!"其他衙役也都将老人塞给他们的碎银子放回桌上。

    衙役们抬起曹墨要走。

    曹母流泪看着忽听为首的那位衙役传来一声:"当心点抬稳了!"曹母心头一热一酸复一痛泪水就如雨而下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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